始终记得那部曾经风靡一时的美剧《侠胆雄狮》,片中的男主角狮人文森特虽然一副狮面人身,但是从那双眼眸中流露出的情感确是如此的善良、坚毅与动人,或许人兽同身真的不仅仅产生于艺术创作之中。
一直认为李小镜是一个幻想家,驰骋着他疯狂的想象力与穿透力并发着黑色幽默,沉浸在一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光怪陆离的人兽同体的世界。人们会在其中瞬间迷失,因为那里面有种直指人心的真实,以至于我们会徘徊于现实人生与人兽世界的夹缝中,或窘迫,或尴尬,或惊惧地发现自己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身影。
(Hi艺术=Hi 李小镜=李)
不老老实实拍照的人
Hi:从经历来看,您曾经已是很成功的商业摄影师,后来还尝试过报导摄影,最后转入纯粹的观念艺术摄影,这种经历和转变是怎样发生的?
李:我的经历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最早的时候,由于家里的情况和责任,促使我必须去做商业摄影才能够活下去,当然做摄影也是我的兴趣,我觉得摄影的表达方式比我做绘画吸引力更大。但是商业摄影到底要受到市场、商业用途和客户要求的约束。而后来我逐渐将艺术性的创造带入摄影中,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1980年我家搬到纽约的苏荷艺术区,天天耳濡目染,看到很多的展览。当时苏荷区的画廊刚刚兴起,成了一个新的世界艺术中心,那时我觉得只做商业摄影是不够的,所以就一直做着各方面的尝试,人物、静物、报道摄影拍了很多,这些都是跟随生活的环境进行着转变。
Hi:后来您把Photoshop的技术融合在创作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数字影像系列作品。
李:因为我做摄影的时候,一直不甘于老老实实地拍照,总是在尝试不同的摄影方法,把很多东西重新组合,改变颜色,将光和影做出新的效果,如果有电脑辅助的话,这些就很容易做到。我还在做商业摄影的时候在一家公司做艺术总监,他们当时买了新的处理器,印刷排版都已经用电脑处理了,我也很留意这个,后来个人也慢慢地用电脑处理影像资料了,那是1992年,之后我很快就投入其中了。
不想制造荒诞
Hi:最早将人与兽结合起来,灵感从何而来?
李:我在纽约的时候常常会去看一些当代艺术展览,我觉得那些观念性作品都是一套一套拿出来的,感觉很强烈。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中国的十二生肖能够在这边展览,以12个人像当特写,每一个人像代表一个属相,那不是很有趣吗?这么一想,通过电脑的技术,我就先做了“十二生肖”这个计划,一开始都是身边的朋友、同事、艺术家朋友给我当模特。
Hi:您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吗,为什么要创造出一幅幅荒诞的超现实景象,您的创作依据是什么?
李:我平时的幻想还是有限的,我对生活、生命的看法没有那么乐观。我的作品是把人跟动物结合起来,明明是这个人,我却要想办法让他像一只狗,那样一定会做很多的改变,要把狗的特征,五官比例拉过去,这个过程其实是一个目的的达成,并不是我想象这个人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创作的时候,没有一个东西可以来参照和依据的,以前也没有人做过这样的摄影作品,所以一开始做起来非常的吃力。但是最后做出来的东西,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这是我过去没有过的全新经验。很多人告诉我,看过我的作品后,走到街上看到其他的人都感觉很像一张动物的脸。
Hi:挺荒诞的,被戴上了一幅想象的墨镜。
李:最初做这样的创作时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新的材料,从来没有人摸过它。那么我这样做当然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全新体验,但是这种新经验也是站在很危险的立场上的,因为所有新艺的术创作观念和手段都比较难。就像摄影,今天已经被大家认可为当代艺术的一种方式,但是摄影已经发明了160年了,一直到最近才被艺术领域所接受,以前就是一个记录手段。尤其是电脑,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魔术箱,它可以把你变成很荒诞、怪异的东西,我也很担心这个事情,所以当我开始做的时候,就希望它所呈现出的东西是比较诚恳、严谨的。所以我在创作的时候,尽量让它看起来不要太荒诞,也是希望能尽量像人,在最早期的时候。实际上这样得到的结果就是我做的东西里面包含人的因素比较强烈,给我更多的感受,更容易联想到我们自己。一个人如果内在有兽性的话,可能不愿意去面对它,因为对文明的追求已经是我们的天性了,当人们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才会想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面。
人性PK兽性
Hi:观众看到您的作品的时,可能会突然碰触一些内心中最不愿意去揭示的东西。
李:我猜想是有这种效果的,但完全不是我去刻意想要促成的,只是最后有这么一种结果。
Hi:都说“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可是您做的却是“兽面人”,有善有恶,一副众生像的图谱,您想表现什么?
李:我一再强调的,要表现的就是我们人类有一种兽性,我用兽性来解释跟了解我们罪恶的一面。我虽然是成长在东方的文化环境中,但还是觉得西方关于进化的探讨是比较明确的,就是人是由动物变来的,人的过去跟动物很类似,我们应该看到动物就想到自己,因为将人类文明的发展与人类演化的历程比较,是5000年跟500万年的悬殊比例,如果看成是一个人的一生的话,文明是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内在还有很多很多的兽性,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我们可能把这种东西压制下去,隐藏起来了,但是并不是没有,这就是我作品要揭示的东西。
Hi:您在赋予人以动物属性的时候,会从神话传说里面找到启发吗?
李:在早期的时候是有的,所以一些媒体就把我定位为一个东方艺术家,基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进行艺术创作。但是我不喜欢这样早早就被定位,我不太甘愿,后来我就做一个“进化论”,把达尔文的进化论往前更推了一步,假设人由猿猴变的,猿猴是由两栖动物变的,两栖动物是从水里面出来的,我把这个系列做了一个假象,当时那件作品也是蛮轰动的。
Hi:后来虽然还是以单幅作品呈现,但是里面似乎有了一些情景和情节想象在里面?
李:当然都有,有时候我甚至会私底下编一个故事,这样各方面都可以更为合情合理、无懈可击,我自己基本上都已经想通了,然后才敢去做。
Hi:创作的动机和冲动有没有和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和感受相关呢?
李:我想直接间接多少都有一些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太希望把作品变成传达个人的东西,希望能够跳出一些局限,探讨更宽的年龄层面,适合更大的人群。
Hi:这种人与兽结合的主题,还会一直延续下去吗?
李:其实在欧美的艺术系统里,比较倾向于艺术家将风格就像签章一样能够便于识别,别人没有,只有你有,独特而且连续。如果一个艺术家今天做这个,明天又去做那个,在欧美艺术市场中是不太理想的,但是我个人是不太介意这个的。只是既然我把动物当做一个题材来做,就想把这个题材做成军队一样,里面有哨兵、士兵、还有空降部队,最后形成一个大的集团。
Hi:实际上这个题材还有很大的创作空间?
李:一方面还有空间没有做够,另一个方面,我对自己的作品不太满意,觉得还不够好,那能不能做得再更好一点?最近我又做了一个新的系列,一个更自由,全新的系列。
不再有危机感
Hi:您在艺术创作中运用多媒体技术可以算是先行者了,是否会将这个系列创作通过高科技手段更大地延展开,以数字影像等方式呈现?
李:我有影像的东西,也参加过一些展览,我的作品再加上视听的效果,会比一个平面的东西更有震撼性,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我想不应该,也不可能为了这个理由就去决定我来做什么,我会细心追问自己真正的能力跟最容易表达的应该还是以平面的方式。
Hi:长江后浪推前浪,您是否有危机感呢?
李:我在最早的时候有危机感,刚做完第一个“十二生肖”系列,把人和动物揉在一起,如果别人后来都这么做,我不就白搞了嘛。后来我推出第二三系列的时候,发现没人做与我相似的东西。所以我发现,虽然电脑技术什么都能够达成,但也像画笔蘸上油彩画在一张白画布上一样,最后呈现的东西都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用同样的工具去表达的东西都会不一样的,危机感了也就渐渐没有了。而且也有很多人告诉我,他们一直想做我这样的作品,但是做不出来,我想这里面有对传统摄影的经验和曾经绘画的根基都是相关联的。往往绘画根基强的人,不见得会观念摄影,摄影观念强的人往往没有绘画根基,而这两点恰恰在我的身上融合,然后再采用一定的电脑技术,才能最终做出自己的作品。
Hi:您的作品能够传达出一种对西方社会结构和人性的象征与反思,但是最近几年中国的发展变化非常之快,这种繁华都市,灯红酒绿,人性的迷失,也许跟西方越来越接近,您跨越两种文化,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吗?
李:其实最早我就是从中国的传统文化激发出了一种创作观念,当然这里面有中西文化的结合,最终影响到我的创作和所表达的内容,可能正是这样一种双重文化的撞击使我得到了一些东西。当然我也很羡慕那些没有在国外待这么多年的人,从中国的文化和社会现实中获得丰富的体验,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我觉得作为艺术创作的话,那些经验在生命中也是很美的一种。